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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踏路而行,自有前程。”

【沈图南×魏若来】乡愁

 

*《追风者》沈图南×魏若来

*我流剧情 5k5

*私设沈图南没有妻女

 

「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……」

 

「革命负我我负卿」

 

 

 

“爷叔,这个魏记的凤梨酥很好吃,您要不要尝尝?”

 

轮椅上白发苍苍的老人已经无甚口腹之欲,摇了摇头。

片刻后却又改了主意:

“魏记……给我一枚吧。”

 

老态龙钟的沈图南牙口不大好,只咬了一小块,任由软甜的凤梨酥在口腔里慢慢融化开。

 

他转头看向无边无垠的大海,明明老眼昏花,却像是能看到很远的地方,感慨了句:

“现在只有你还会叫我爷叔了。”

 

同他说话的是林樵松的女儿宋念念,和一个歌女所生,随了母姓。

 

抗日战争年代,那歌女被日本鬼子抓去做了慰安妇,惨无人道折辱至死。

 

林樵松得知消息后,在战场上杀红了眼,甚至不要命地只身干掉了日方一个不小的将领,立了战功,如今军衔不低。

 

林樵松和沈图南不对付了一辈子,女儿倒是和他亲近。

 

只是那唯一还会喊他“爷叔”的女孩随着逐渐长大,也学了一股台湾腔。

 

 

国民党兵败如山倒后,沈图南被残军的大部队裹挟着,逃亡至了台湾。

 

退居到一隅小岛上,国民党内部的政治派系斗争却从未停止,沈图南在上海时的政敌,到了台湾还是不肯放过他。

 

有人站出来检举,言之凿凿指认沈图南的妹妹沈近真和他最亲近的小徒弟都是共产党,沈图南政治立场有问题,想给他扣上通共匪谍的帽子。

 

又有人出来作证,说沈图南经常会去海峡附近眺望对面,还有人说沈图南一直在尝试联系中国大陆的亲友,恐有携情报叛逃投共之心。

 

那时候,国民党统治下的台湾被白色恐怖笼罩着,人人自危,人心惶惶。

 

疑罪从有,沈图南被国防部查办,作为政治嫌犯,一直被关押审问,严刑拷打。

 

几个督察威逼利诱让他写陈罪自白书,沈图南不折不屈,废了一条腿,也并未屈打成招。

 

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,摆脱黑暗昏聩的国民党,跟着沈近真和魏若来去看看他们的新信仰,是不是真的比较好,可惜,那时他已在国民党盘根错节的派系斗争中牵涉太深,回不了头了。

 

后来,因为没有认定为匪谍的实质性证据,沈图南也一直拒不认罪,白色恐怖时期结束,沈图南终究被放了出来,从此在轮椅上度日。

 

黄从匀在的时候,经常会来看望他,过年时把沈图南接到他家里去过,后来黄从匀癌症晚期死在医院,也就是宋念念还会过来给他带些衣食,和他说说话。

 

沈图南知道,背后应该也有林樵松的授意。

 

他能从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被释放出来,林樵松、黄从匀等老相识都或多或少出了力。

 

 

1987年,在大陆与台湾的共同协商之下,两岸开放探亲交流。

 

日薄西山的沈图南以毕生积蓄换来第一批去大陆探亲的机会。

 

同样年迈的林樵松在大陆已无亲友,回去徒增伤心,女儿宋念念倒是想去看看父母、祖辈生活过的地方,于是40多岁的宋念念和年近90的爷叔做了个伴,她一路推着沈图南的轮椅上了渡船,抵达了在漫长岁月中曾遥不可及的彼岸。

 

这段在地图上短短的海路,沈图南过去只用了1天,归来却用了38年。

 

重返故土之时,天空下起了一场小雪。

 

「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」

 

纷扬雪花落到沈图南布满皱纹的脸上,融化成了泪。

 

 

宋念念从小是在台湾长大的,中国大陆的实际景象,与她在教科书和电视上听到看到的迥乎不同。

 

因为受到消息封锁和虚假误导,也因为1978年改革开放以后,整个中国大陆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沈图南发现,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上海滩,已然变得让他不怎么认识了。

 

昔日气派辉煌的中央银行成为了沧桑斑驳的文保旧址。

原本他所日常生活工作的地方都成为了故事里的历史。

 

 

宋念念依照沈图南的指示,推着他走过记忆中的一个个老地方,故地重游。

 

原本的沈公馆早已被推平建起了高楼大厦。

 

曾经叫作七宝街的小弄堂里,一个小男孩正在被父亲逼着背拗口的古诗,错一个字就被树枝抽打一下小腿。

 

那个小男孩背得吭吭哧哧,不情不愿:

“……乡音未改鬓毛衰。儿童相见不相识,笑问客从何处来。”

 

有个陌生的怪爷爷,红着眼睛一直看他。

 

 

宋念念推着轮椅,快要走到曾经的十八号楼房处时,沈图南忽然让宋念念停一停。

 

离别将近40年,好不容易重回大陆,明明是为了故人而归,却又近乡情怯。

 

 

正当沈图南停顿下来之时,恍惚听到了一声久违的“哥!”。

 

沈图南整个人僵愣住了,自己操纵着轮椅,缓缓转过身去,隔着漫天飞雪,看到了银霜染鬓的沈近真。

 

沈图南的第一反应不是妹妹老了白了头,还以为只是雪花落满了她的秀发。

 

沈近真穿着一身白色的羊绒大衣,气质仍然高雅出众,岁月从不败美人,她保养得很好,身子骨健朗矍铄,几乎看不出是已经年逾80的老人。

 

她听闻了沈图南在台湾开放探亲第一批名单里的消息,可又联系不上他,便在哥哥可能会回来的几个地方一直等候,终究在七宝街得以重逢相见。

 

沈近真泪流满面,激动得不能自已,朝几十年没见的至亲快步走去,她已经无法用跑的了。

 

这对阔别已久的兄妹紧紧拥抱在一起。

 

血脉相连却被迫分离两岸的两位老人抱头痛哭,百感交集止不住落泪了许久。

 

宋念念在旁劝慰着他们,掏出纸巾来分别给他们擦眼泪,可怎么擦都擦不净似的。

 

半晌后两位老人终于稍微平复了下来,宋念念知道这种血亲重逢的时刻自己的存在很是多余,打过招呼后便先行离开了,按照父亲说与自己的地址,去看看父母曾生活过的地方,给父亲拍几张照片回去。

 

 

曾经任职央行高官的沈图南无论如何都会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,衣装讲究,派头十足,而今却暮气沉沉,憔悴颓然,满身狼狈落拓,像即将燃尽的残烛,秋日离了枝头的落叶。

 

沈近真捧住近在咫尺之人的脸,仔细打量他,笑中带泪地说:

“哥,你老了。”

 

沈图南也跟着笑了笑道:

“你还是这么美丽动人。”

 

沈近真用手帕抹了下眼泪,小心翼翼地问:

“哥,你这些年,过得还好吗?”

 

沈图南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,只说:

“共产党胜利了。你们是对的,是哥错了。”

 

沈近真知道,沈图南口中的“你们”是指的谁。

 

关于那个最想问的人,沈图南一直没有问出口。

 

站对了边,信仰对了共产主义的魏若来,是不是功成名就,觅得良人,儿女绕膝,子孙满堂了?

 

回老家江西了吗,还是还在上海?

 

沈图南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。

 

可他又不想让魏若来见到自己如此风烛残年狼狈不堪的老态。

 

 

就算分别了这么久,还是兄妹连心,沈近真明白哥哥想问什么,但她却沉默了,她越沉默,越让沈图南一颗忐忑的心逐渐变得死寂。

 

 

沈近真推着哥哥的轮椅,招来一辆出租车,带他去到了一个地方。

 

 

迎接沈图南的,是一方冷冰冰的坟墓。

并非在烈士陵园,只不过是墓碑林立的普通墓园里,最不起眼的一处。

 

“他说,不让我把这些事告诉你。可是……我若不说,等我死后,这些事便当真无人知晓了。”

 

沈近真努力抑制着自己颤抖的声线,慢慢讲述了一段惨痛沉重的往事——

 

 

魏若来无妻无子,终身未娶,退休后便在一所学堂里教授数学,把学生们当了自己的孩子。

 

文革时期,他被人翻老底查出曾经当过国民党中央银行的职员,还与国民党高官沈图南关系十分亲密。

 

连带着又挖出了他在央行任职时的债券事件,说他是坑害平民百姓的罪人。

 

一群红卫兵强行闯进了魏若来清贫的家中,粗鲁野蛮地翻找罪证。

 

当时已年近六十的魏若来被五花大绑押在台上被众人批斗。

 

那些人丝毫不听辩解,说他肯定受到了资产阶级的荼毒,思想不端正,说他是吸人民血的蠹虫,是败类!

 

那群红卫兵还把从他家里搜出来的“罪证”罗列在他眼前,其中最要命的,是一支外国产的昂贵钢笔,和一张他与国民党高官沈图南的合照,都被无比珍惜地小心收藏着。

 

一直缄默不语的魏若来看见了这两样东西,像是疯了一样吼叫起来,甚至苦苦恳求。

 

这已经是他为数不多最后的念想。

 

可那群十几二十几岁的红卫兵,有些还是他曾教过的学生,神气十足,将那张合照当着他的面无情撕毁,随风扬撒,像给他绝望死去的心撒了一把祭奠的纸钱。

 

新中国之大,竟然连一张老旧照片都不容留下。

 

红卫兵们还用那支外国钢笔在他脸上写字——

“我是资产阶级的走狗!我是民族的罪人!”

 

 

挨完批斗之后,满身伤痕的魏若来被关押在臭烘烘的牛棚里,还是沈近真又出钱又托关系,才让他转入像样的牢狱。

 

然而那般的批斗隔三差五就会进行一次,人们逼迫魏若来认罪,用最难听的言语羞辱他,拿石头和烂菜叶砸他,叫他写悔改书和保证书。

 

魏若来一身犟骨头还宛如少年之时,浑身鲜血淋漓,咬着牙不肯就范。

 

沈近真用钱财疏通关系,来到关押着魏若来的牢房前,此时的魏若来蓬头垢面,身上破旧的衣物浸满了鲜血,一双打算盘做数学计算的手被糟蹋得血肉模糊不成样子。

 

沈近真知道自己不是该哭的那个,可她实在忍不住,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:

“我当初……邀请你加入我们的时候,实在,实在没想到,会有现在这天。”

 

魏若来的表情也似是露出了些疑惑困顿:

费尽千辛万苦才到达的光明彼岸,怎么是这样的呢?

 

他嗓音嘶哑地开口,却说:

“会好的。”

 

沈近真又忍不住湿红了眼眶,跟着点头,重复了一遍道:

“会好的。”

 

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,无数个支撑不下去的日日夜夜,他们都是这么鼓励自己。

 

一切都会好的,会迎来光明的。

 

 

沈近真双手扶着牢狱的铁栏杆,小声问:

“你后悔吗?”

 

魏若来安静了几秒,最终缓缓摇了摇头。

 

他像是在留遗言般,只道:

“这辈子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,你若是能再见到他……”

 

再见到那个人,又怎样呢?那时候只怕自己已不在人世了。

去了宝岛台湾的他,大抵能够含饴弄孙,安享晚年吧。

 

“跟他说,我过得很好。”

 

 

魏若来自始至终没提那个人的名字,如今也是不能提起的名字,但沈近真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。

 

沈近真也知道,魏若来一直盯着她,是透过她的眉眼,在看另外一个人。

 

从小亲戚们就说,他们兄妹,有三分相像。

 

三分相像,寄托了魏若来无处安放的万分思念。

 

 

沈近真被催促着匆忙离去前说:

“我会再来看你的。”

 

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诀。

 

牢房中关押之人没多久被迫害至死,死不悔改。

 

 

魏若来历经千难万险捱过了漫漫长夜,却死在了破晓时分。

 

 

 

断断续续讲述完这些的沈近真用手帕捂着脸,泣不成声:

“我想站出来为他说话,替他作证,但我差点都自身难保,而且,我已经有了两个孩子,我不能不顾念我的孩子们……”

 

沈近真自由恋爱,嫁给了个市政府要员,那段荒谬扭曲的动荡年代,她的丈夫算是自毁了大好前程才堪堪保住了她,实在无暇他顾。

 

 

沈图南隔着汹涌岁月字字句句听着,只觉自己的心肝都寸寸碎裂了。

 

明明沈图南悲痛至极,却还为沈近真擦拭泪水,就像小时候哄慰哭鼻子的妹妹一样,沉声说:

“哥不怪你。若来,也不会怪你。”

 

 

这一生,到最后,他们留在彼此心里的,都是对方正值青春,意气风发,挥斥方遒的模样。

 

 

“你先走吧,让我自己待一会儿。”

 

沈近真点了头,却没敢真走远,默默守在沈图南看不到的地方。

 

然后听见片刻前还温柔安慰她的哥哥,一个人哭得撕心裂肺,悲恸欲绝。

 

 

不知过了多久后,宋念念打电话来,问爷叔你在哪。

 

沈图南告诉了她地址,还嘱托她帮自己买一串糖葫芦。

 

宋念念心生疑问,爷叔素来不喜吃甜,怎么突然想着要糖葫芦?

 

但她还是照做了,拿着一串精心挑选的又大又红的糖葫芦走过来交给轮椅上的老人,并柔声提醒:

“爷叔,该走了。”

 

这次的探亲,是有时限的。

 

沈图南却心道:

我这趟回来,就没有打算再离去。

 

开口说:

“让我最后自己再待一会儿。”

 

宋念念尊重他,走到远处等待。

 

 

沈图南用枯槁褶皱的手转动着轮椅,努力靠近魏若来的墓碑前。

 

中间嵌着魏若来的遗照,是他二十三岁时拍的一张相片,年轻俊俏,风华正茂,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。

 

这么多年了,沈图南还清楚记得与魏若来的那些往事,点点滴滴都在他脑海里不断重复放映。

他仿佛被困在了永远无限循环播放的胶片电影里,记忆迷宫里,走不出去,也不愿走出去。

 

沈图南想起有个英勇战死在抗日战场上的姑娘,曾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对他说:

“我们老家那边儿,男孩都叫牯仔,贱名嘛,好养活。”

“狗牯仔七岁还在尿床呢,从小就胆小如鼠,总是跟着哥哥,擦一下就倒,碰一下就哭,有一回还因为一串糖葫芦差一点被人贩子给骗走。”

 

…………

 

 

在台湾,不能随便提对岸大陆之人的名字,沈图南便如同念诵“阿弥陀佛”般念了无数遍“狗牯仔”。

希望他的狗牯仔可以活得长长久久,平安喜乐。

 

果然是迷信吗,他已经足够足够足够虔诚恳挚了,怎么没有半分效用?

 

 

沈图南扶着轮椅,艰难弯下腰身,将那串糖葫芦放在了魏若来的坟墓前,冲着墓碑上被风雨侵蚀的“魏若来”三个字,露出一个与几十年前一般无二的笑容:

 

“狗牯仔,跟我回家吧。”

 

我的一串糖葫芦,能不能把你给骗走?

  

“你不说话,我当你默认,答应了。”

 

 

话音方落,轮椅上的老人额头抵靠着墓碑,阖上了混浊的眼眸,双手脱力垂落。

 

这一生劳累了太久了,身心俱疲,陷入永久沉睡前的那刻,沈图南仿佛听见了一句穿越半个世纪的问话——

 

“先生,我们的民族会迎来光明的,对吗?”

 

垂垂老矣的沈图南还是同样的回答:

“一定会的。”

 

 

墓园中的橄榄树枝头,一只白鸽扑扇翅膀,腾空飞起,掠过亲密依偎的一人一碑,像是要渡过海峡,飞往更遥远的地方……

  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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